霆峰
与真人无关
前篇→ 喵 新年快乐
陈伟霆数不清第几次站在这扇防盗门前。上来前抬头看,窗户没有亮灯。
他盯着猫眼发呆,却明知那里看不进去。
低头,手心朝上,摊开。
他想,如果这里有那根本该有的钥匙,他是不是就可以往前一步。
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啪嗒”,开门。
走进他的家里。
也走进他的心里。
两个小时前,他盯着手机屏幕,最顶上的那两公分。
他有三个置顶联系人。
一个妈妈,一个一个人的大号,一个一个人的小号。
可置顶并不就一定代表常联系。
他盯着妈妈底下的那两个对话框出神,回过神来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进了小号的主页。他皱一皱眉,把视线重新凝聚,郑重地点进那唯一一条朋友圈。
Would you come?
配图是一根钥匙。
他摩挲着屏幕,想象那根钥匙如果在手上,该是个什么样的温度,什么样的重量。
截图下来,千百次地去看,总是看不清个中意思。
他就此凝神在手上一点,五指张开,修长,但有些粗糙。粉丝都嫌弃他黑了,他其实很容易晒黑。
李易峰就不一样,总是很白,像那种全身白的波斯猫,蓬软又剔透。
他突然就想知道如果这只手盖在李易峰的手上会是怎样的反差。
李易峰会怎样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李易峰会怎样喊他有洁癖别碰他。李易峰会怎样笑出一堆笑纹来嘲弄他黑。李易峰会怎样在他扑过去的时候大叫着反抗。李易峰会怎样在打闹中鼻尖冒出一点汗。李易峰会怎样在最后与他并排躺着,气喘吁吁,心跳起伏。
李易峰李易峰李易峰李易峰。
他的心在这些思绪中分崩离析,拆零落碎。
落地的那刻,发出一下响作“李易峰”的声音。
他终于不管不顾地跑到了李易峰家门口。
可直到停在那扇门前,他才看清自己手中没有开门的钥匙。
北京今夜凉,仲夏,他居然在回到酒店时冷得发了抖。
踉跄着挪进淋浴间的时候,连衣服都没顾得上脱,一把打开莲蓬头,热水浇了满身满心,才觉得回到人间来一点。
头靠在隔间玻璃上,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水声,眼前就慢慢失了焦。
陈伟霆第一次带李易峰回香港滑水的时候,其实也只有一次。后者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还未过关就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一路“滑水滑水要滑水了”地嚷。
陈伟霆好笑,回头问一句“你以前滑过吗?”“很快就要滑了!”答得又快又雀跃。“那你为什么这么兴奋?”“因为滑水帅啊?”“你怎么知道帅,又没滑过?”“因为我看过你——”
话说到一半就突然被扼住,陈伟霆挑眉看过去,看到他身旁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的人忽然就沉稳下来,气定神闲地拿出墨镜又气定神闲地戴上,目视前方,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动摇的做派。
“你,看过我什么?”
“没有啊。”
“说不说?”
“真没有……”
陈伟霆扑过去,挠他,专挑隐蔽的能痒到心尖儿去的地方下手。
“好了好了我说,不就是看过你那个MV嘛!”李易峰被挠得缴械投降,气喘吁吁地如实招供,末了还要加一句“看你那小气样儿!”
陈伟霆终于放过他,坐直身体,看他歪倒在一边,耳尖红红。
等到终于开始滑,李易峰却一点也不兴奋了,当然,也不帅。
他总是也站不起来,陈伟霆喊“放松你得让肌肉放松”“掌握好平衡”“不要怕”,可是大约是跟水有点天生的相克,陈伟霆只能一直看到一件在滑水板上浮浮沉沉的橙色救生衣。
他有点急,从艇上跳下去之后才又想起来滑水不能手把手地教。陈伟霆在水中抹一把脸,看李易峰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委屈着倔强,看着那块板眼都要泛出凶光来。
陈伟霆觉得好笑,又有点心软,于是伸出双手扶住帮他慢慢再撑到板上,叮嘱他脚蹬着维持平衡就好,滑水讲究的其实不是力气。
末了拍拍他的脚踝,向他说:“不用怕啦,我站在你后面,你掉下来我就接住你喔,好不好?”
李易峰还是一脸如临大敌,嘴角却往上翘了一点点。
所以陈伟霆后来看到李易峰终于滑起来朝着大海尽情呼喊叫出一嗓子破音的时候,好像比自己滑起来的时候还要开心一点点。
其实陈伟霆没有把李易峰当小孩看,当然李易峰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足够成熟。但如收工给他煮方便面,再把单手打蛋的技能传授给他,看他以此为荣到处耍帅;又如他只说一句“我来接你”,就连回话都顾不上穿了衣服准备下楼吃很辣很辣的火锅。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陈伟霆乐于进行这样的宠爱,并沉溺其中。
拖着步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针刚好转过了二。却也没有了睡意,套了浴袍就坐到窗边。
酒店的落地窗,大,透,空。午夜的北京城,大,透,空。
“一个人看多没意思啊!一起看呗!”
陈伟霆想了一下,“好吧,今晚我有两个镜头,就陪你看吧。”
微信那头的人不乐意了,放弃了语音直接呼叫过来,“什么叫陪我看?是我,陪你,看。大、师、兄——”
他一个“兄”字往后拉了又拉,清冽的嗓音就活生生拉出一种绵软的气势来。
那是他在北京到的第一个“家”。
也是之后无数次再也进不去的“家”。
那天李易峰给他说过之后,第二天直到晚上他也没从谁手中拿到钥匙。问了助理,助理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说“对对对白天峰峰的助理拿过来让我转交给你的我忘了”,说着就低头开始翻包,翻着翻着却开始大惊失色,“伟霆哥,我好像……把它弄不见了……”
陈伟霆本闭着养神的眼猛然睁开,喝了一句:“不见了?!”
助理是个小姑娘,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眼见泪花就开始闪。
陈伟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再度开口时语调已平缓许多,“你再找找,说不定是在别的包里。”
小姑娘闻言去把所有的包翻了一遍,无果。末了抬头泪眼汪汪地看他,含糊不清地“对不起”“不好意思”混在一起说。
陈伟霆皱了眉,把人拉过来,又尽量放低声音,让小姑娘把今天拿到钥匙后去过的地方理一遍告诉他,问清楚后就让人先走了。
他开了车,沿路倒回去,一处一处地找。
当然,最后没有找到。这么找太笨,怎么可能找得着。
他看了看表,上次好像约莫也是这个时间。
他到北京做活动,就想约李易峰出来吃饭,打电话,助理接了,说峰哥这几天行程满没有空,这不眼下还拍着呢。他“哦哦”应下,晚上活动结束后却兴冲冲地冲上李易峰的家,准备直接把人拉出来,冲上去之后才发现没有人。
他是真的没空,再不能像往前一样在Starbuck一坐就是一下午,收了工到处找馆子了。
那次后来怎么来着?哦,回到酒店蒙头大睡。
陈伟霆心想,这次,应该也要蒙头大睡就好了吧。
他在梦中到了重庆。
那时他在台上,台下是他的光芒。
他朝光芒喊:“听说重庆的女生,很辣的喔。”
听谁说的?
记不起来了。
天光大亮时,他是被助理叫醒的。
助理一脸天要塌的表情,一边催促他去穿戴洗漱,提醒他今天有年会,到了跟造型师约的时间了你怎么睡过头了。
陈伟霆顶着一头鸡窝,大梦初醒得昏昏沉沉。
在车上咬着早餐午餐并在一起的面包时,助理突然递过来一个信封,牛皮纸,不厚,拿起来却有些沉甸甸的。
助理在他接过去的时候补了一句,“成都寄过来的。”
他瞬间清醒。
手发着抖,怎么撕也撕不开那一条封口,助理要帮忙却被一把推开,陈伟霆急了,干脆一把将信封从正中撕开两半。
“咚”一声掉下一个物体,再轻飘飘飘下去一张纸。
陈伟霆抖着手捡起来。
那是一把钥匙。
他那时演唱会开到了重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硬是打听来了李易峰家的地址,就这样死活挤出了一个晚上,开着车跑到了人家家里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一腔话憋在了心里,想要去找人说。
好艰难终于找到地方之后,陈伟霆下车,眼前不是公寓楼,是一栋独门独户的小平房。
灯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了他身上。
他伸手,敲门,出来应门的人一见到他,就冒了一句,“是,威廉?”
他不知道李易峰的妈妈为什么会对他这样熟悉,将他拉进门的时候他还愣着,甚至连声“阿姨好”都没能说出来。等他被絮絮叨叨拉回神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阿姨,我把李易峰给我的钥匙弄丢了。”
然后下一秒放声大哭。
那天他哭得太畅快,在别人的妈妈面前。
好似不安终于有了住处,再也无须飘零。
最后他问了那位母亲一个问题。
那时他并没有得到回答。
那位母亲只是给他顺着背,目光深深。
他将那把钥匙握紧在手心,硌得生疼。
那张纸被捡起,翻过来,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们希望你们快乐。”
陈伟霆走进会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易峰。
他忽然走不动,只能注视着眼前那个人。
十二个字母,三个单词,拆开,重新排列,颠来倒去,不过就那一个意思。
怎么可能看不清。
不过是疑心,担忧自作多情,担忧伤他伤己,担忧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可是一进门,看见李易峰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颊边抿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突然就觉得不能这样了。
是与非,总要提问过后才会有解答,
那是在他心尖上为非作歹的人,被捅得血肉模糊也总比抓不住来得好。
他吸一口气,径直向李易峰走去。
李易峰没有等他。
他看着会场里穿梭的人群,恍惚便感觉置身之外。
后背忽然被撞了一下,匆匆的来人匆匆道一句抱歉又匆匆而去。
撞在背上的触感几乎顷刻消散,口袋里钥匙往下一坠却宛如千斤。
他将手伸进口袋,将钥匙握在手心紧了紧。
他不知道李易峰会不会迈出一步。
但他想,至少另外那九十九步,陈伟霆要走完。
陈伟霆数不清第几次站在这扇防盗门前。上来前抬头看,窗户没有亮灯。
他盯着猫眼发呆,却明知那里看不进去。
低头,手心朝上,摊开。
这里有那根本该有的钥匙,于是他往前一步。
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啪嗒”,开门。
走进他的家里。
希望也走进他的心里。
END